他是一位隱身三芝、潛心陶燒的志野陶人。
志野陶,人稱『陶藝中之隱士』,陳九駱,自稱『永康街資深遊民』,
從事陶藝創作近十五載時間,
雖然做陶是他一生的職志,但總有腸枯思竭做不下去的時候,
這時他就會開著他的老車下山去淡水,將車停在捷運站外,
然後乘著捷運去永康街,閒晃遛搭。
漫無目的的遊走或安靜如風的飄進店家喝杯咖啡,
看看書、發發呆、與熟識的朋友聊聊天或者對著記不住名字的粉絲傻笑,
這都是他排解苦悶的方式,也是他沾染人氣的良方,
如果您有機會在永康街遇見一位衣著瀟灑、仿若遊民,
氣質內斂、宛如書生,姿態隨性、怡然自得,舉止不羈,很是自在,
一整個感覺非常具有古代儒者fu的現代人,
那麼,他,八九不離十應該就是我們今天的主角,陳九駱老師,
一個行止低調、感情澎湃,既是入世修行人,又是陶藝創作家的志野陶達人。
九駱老師是在50知天命之年開始做陶的,
50歲之前他是個事業小有成就的經商人,
50歲之後他是一切歸零、從心開始的藝術家,
物質上也許困窘、但精神上卻簡單而溫暖。
最初是從青釉瓷開始,但沒多久就沒再繼續,因為找不到情感的共鳴,
始終縈繞於心的是多年前在展覽上驚鴻一瞥的『志野陶』,
那在日本已有四、五百年歷史,內涵深厚,以橘、白色為基調,
橘色系可到褐色,而她的純白則有一種玉的質感,非常溫潤、非常美。
會選擇白得像玉一樣的志野陶作為創作主軸,實乃心性使然,
因為九駱老師早年非常醉心儒家與老莊,
喜歡儒家君子的溫潤如玉、鍾情老莊思想的自由奔放,
而志野陶溫潤的釉與奔放的形,則能恰如其分的演繹出九駱老師想要形與貌,
透過茶碗或茶杯將謙謙君子與逍遙自適相結合,
用來觀照心性、表達心境可說是再契合不過的了。
每次工作時,九駱老師都會放上《金剛經》寧神,
從前好酒的他,為了能燒出真正純淨的作品,也毅然放棄了這個習慣。
「喝過酒後容易產生負面情緒,做陶時就會產生不好的磁場,所以一定要戒除。
拉坏時我會回向作品,因為我希望每一個用過我碗的人都能感受到安定,
棄惡向善,離苦得樂,去成為生命中更好的人。」
他並不是個高產能的創作者,因為他的陶都是自己做的,
對他而言,每一個作品都是內在心境的投射,
而情感是無法替代的,表現在作品上,自然也就流露出獨一無二的味道。
依著自己的創作經歷與情感起伏,他在不同階段有不同的作品,
狂放熱烈、血豔如泣的『櫻瓣』是他志野茶碗系列的第一號作品,
藉著蘇曼殊的詩句“袈裟點點疑櫻瓣,半是脂痕半淚痕”對照自己當年心中悽苦、萬物蕭索的景況,
冷然孤傲的『江雪』是繼『櫻瓣』之後的第二號作品,
以柳宗元“孤舟簑笠翁,獨釣寒江雪”呼應自己避世獨居後愈來愈孤傲與不善言辭的處境,
其後有溫厚凝霜的『三月雪』與姹紫嫣紅、遍地灑落的『花雨』,
寂靜溫暖、綻放著陽春融雪般喜悅的『桐花白』、寂寥的『雪花白』及高山山嵐雲霧起的『山行』...
你可以從作品一窺他從一貧如洗的落魄浪人到點石成金的知名陶藝家,
這一路行來的人生際遇、情緒轉折、悲喜共鳴與生命體悟,
這種極其坦誠的自我剖析與呈現,
對21世紀習慣戴著面具過生活的我們來說,實屬難得與少見,
有緣相識,當然要好好珍惜!
您的手上,捧握著其實是小宇宙!
深夜
寂靜的雨聲
滴答滴答的灑落窗外的雨棚上
躺在暖窩裡靈光乍現
思緒不斷不斷翻騰著 一個被禁錮的靈魂
無法用言語文字來表達他內在的渴望
渴望著 訴說著 春天的到來
那散落在榻榻米上面 一個 兩個 無數個 杯碗靈魂
都在傾述著那 遙遠 荒寒 蒼茫的記憶
從狂放熱烈 情感投射 血豔如泣的 櫻瓣
冷然孤傲的 江雪
溫厚凝霜的 三月雪
至 奼紫嫣紅 遍地灑落的 花雨
在在都訴說著 一個被禁錮的靈魂
寂靜冷冽的黑夜
看著這寂靜 溫暖的白
是浪漫的 桐花白?
抑或是 寂寥的 雪花白呢? 已經無法言語了!
不斷閃過的思緒 不斷地 不斷地 斷簡殘篇隻字片語
這被形軀禁錮的靈魂 如何 與誰傾述呢?
我想唯有 上帝佛菩薩吧!
一滴水滴 如何回歸大海裡?
鯤 又如何轉化成 大鵬鳥呢?
六月的風嗎?
薛西弗斯又在嘆息它那無止盡的懲罰
推往山頂的巨大石塊落下又不斷地推上落下無盡輪轉何時止息呢?
陶藝是我生命中唯一的救贖
它是一個媒介
我的靈魂無可言喻的情感
透過它與上蒼的聯繫 得以釋放
它是我內在心性的投射
透過此不斷的 端正潔淨 我那久已沉淪的聖潔
小宇宙回歸大宇宙必經的生命歷程
生命中的必要之惡 不就是在莊嚴這個善嗎?
有人說音樂家的靈魂最接近上帝
我覺得對每個能夠真誠面對反省自我的每一個藝術工作者
每個能如實的觀照反省 修正自己的人們都如此
希望 我也能夠如此
這是 我的 告白!
二OO八、一、三十一
凌晨 陳九駱